趙子言卡著冬至日前十天，率領一行人到達了趙國都城。

安一欣騎在馬上，仰頭看看高大恢宏的城門，再看一眼城門下那一小群站在迎候的人，不由得撇了撇嘴。

趙子豫好歹也當了十年皇帝了，為人還是這麽小家子氣。不親自出來迎接就算了，好歹也應該派太子出來接一下吧？

二個禮部官員迎上來，行禮拜見之後，引著眾人去皇宮。

安一欣陪著沈玉進過幾次周國皇宮。周國皇宮在改朝換代時沒有經歷戰火，大歷朝三百餘年的宮室建築全部保留下來，華麗威嚴而又滿是歲月積澱。而趙國皇宮是改朝換代時才修建的，前面不過四十餘年。雕梁畫棟在蒙蒙冬雨中略顯破敗，沒有積澱出厚重，反而有一種淒麗的美。

“我還真沒想到，這座皇宮白天看還挺好看。”安一欣正在暗暗打量，旁邊趙子言突然小聲咕噥了一句。

另一邊金無窮想必也正有同感，立刻小聲應了一句，“還真是的，好多年沒有白天進過宮了。”

趙子言對著他擠了擠眼，“咱們晚上再來？”

金無窮、金無盡連忙點頭。陸雲深淡淡看了他們一眼。

趙子言擺了擺手，“沒你的事。”他笑著小聲說。

陸雲深郁悶的低下了頭。

安一欣的嘴角抽搐了一下。旁邊還有禮部的官員呢，你們就不能等一會找個沒人的地方再商量？

再說了，這才剛來，就想著晚上來偷皇宮，這樣真的好嗎？

你們就不能耐心點，等臨走時再偷？

一行人就這樣嘀嘀咕咕，賊眉鼠眼的穿過了殿前的廣場，走入了大殿之中。

殿宇高深，冷冷清清，除了坐在寶座上的那個男人，就只有二個頭發花白的男子和一個少年侍立在一邊。

安一欣擡頭看向寶座上的男人。趙子豫五官英俊面容蒼白，他比趙子言大了近二十歲，兄弟二個看上去一點都不象。而且與趙子言天生的清貴矜華相比，趙子豫一身鄭重的錦繡龍袍，冠冕玉帶，身上的顏色太多太雜，寶座周圍光線又暗，反而顯得他英俊中帶著一種陰鷙獰厲。

趙子言三人走到禦座前站定，沈玉對著趙子豫拱了拱手。“我爹托我給陛下帶個好。”他笑著說道。

童音清脆，不但沒有自報姓名，連語氣都隨意得很。

陸雲深、趙子言跟著拱了拱手，算是按江湖規矩行了禮。

安一欣和一眾親衛落在後面，一齊低頭忍笑。

這三位爺真幹得出來啊，趙子豫再怎麽說也是坐在寶座上的皇帝，他們連腰都沒有彎一下，就這樣把覲見禮給打發了。

趙子豫哈哈一笑，站起身來，對著這師兄弟三人拱手還了一禮。

安一欣心中一動，剛才還在腹誹這個皇帝太小家子氣，原來還是挺能裝的。她在心裏說。

趙子豫笑著走下寶座，先上下打量了趙子言幾眼，笑著叫了一聲‘六弟’，然後立刻轉頭看向陸雲深，滿面春風的說了一句，“久仰大將軍威名。”

陸雲深神情淡淡，矜持有禮的一點頭，算是……承認讓他久仰了。

安一欣莞爾，看著趙子豫又轉向了沈玉。沈玉比較客氣，讚揚了一下趙國的秀麗山河，風土人情。

正常的寒暄幾句，趙子豫向一邊侍立的少年招了招手。“六弟，你不認識他了吧？這是我的長子，趙國太子。芷孫，見過六叔。”

安一欣聽沈玉說過，趙國後宮嬪妃成群，卻只有二個孩子，就是在趙子豫繼位前，當時還是太子妃的江嬌生下的那一子一女。

江嬌嫁過來後先生下了長女趙芷芳。趙子言四歲，離開趙國京城去武聖山莊拜師前一天去向趙子豫辭行時，趙芷孫還懷在江嬌的肚子裏。都說童子眼亮，當時江嬌指著自己的肚子問趙子言這裏面是男是女。四歲的趙子言笑著說是男孩，江嬌大喜。後來趙芷孫出生後，江嬌還特意讓人去武聖山莊給趙子言送信，還帶了好多吃食禮物去。

二年後趙子豫繼位，趙子言明面上是從當年離京後到此刻才第一次回來，所以趙子豫這句話問得大有問題。趙子言不是記不記得這個侄子，他應該還從來沒有見過趙芷孫才對。

趙子言什麽也沒有說，只是對著趙芷孫點了點頭。趙芷孫恭恭敬敬行了拜見之禮。

安一欣悄悄打量趙芷孫。

他看上去清秀瘦弱，長得不太象趙子豫，反而有幾分象江螭。不是現在笑容溫潤、風度翩翩的江螭，而是少年羞怯版的。

如果江螭江太子少年時也曾經羞怯過的話。

外甥象舅，果然是真的。安一欣在心裏說。

趙芷孫行過禮，趙子豫又向趙子言引見旁邊那二位老者。

一位是恭老王爺，一位是賢老王爺。

趙子言躬了躬身，稱呼了一聲，“二位皇叔好。”語氣頗為冷淡。

二位皇叔的神情，怎麽說呢，反正沒有老年人見到十多年不見，突然發現已經長大成人的小輩的激動，反而顯得有些尷尬。

趙子豫笑了笑，“六弟久別歸來，算起來陸大將軍和沈公子也不是外人，咱們也別拘禮了。來人，請皇後和金蘭公主進殿。”

話音落下，環佩叮咚聲中，江嬌與趙芷芳就在一眾女官的簇擁下走了進來。

安一欣暗暗嘆了一口氣，江嬌，江螭的嫡親姐姐，今年應該才三十歲出頭，穿著全套的皇後禮服，雍容燦爛，但她的蒼白憔悴，卻是衣服和脂粉也遮不住。

她看上去就好象是錦繡綾羅裹著的一副骨頭架子。

沒錯，生育過二個孩子，貴為皇後，本應該正處於最豐腴最艷麗階段的女人，瘦得就剩下了一把骨頭。

後宮妃嬪總是暴亡，查不出是誰殺的，還要極力隱瞞，她這個皇後只怕夜夜噩夢纏身，沒有一夜安眠。

安一欣心裏想著，不由得對江嬌就有了一點同情。

不管當年趙子豫弒父篡位，屠戮後宮殘殺弟弟時她處於什麽角色，反正大概自從她住進這座皇宮，就再沒有過過一天的好日子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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